一片飘逝的云

          晓寒

　　琼瑶走了，像她笔下那片云，悠然消失在天边。

　　我猜测，她大概是听到了一些声音，比如风吹过林梢的声音，河流漫过滩涂的声音，一滴露水从叶子上坠落的声音，然后，她跟着这些声音，走了。再也没有回头。

　　我在手机上把她临行前写的那首诗读了一遍，那般平静、洒脱与通透，仍让我忍不住悲伤。那时我正在乡下老家，放下手机，我沿着一条河来来回回走了几趟，河水一路沉默穿过冬天的田野，红日在布满雾霾的天空中西沉，河边几棵银杏树，黄得潇潇洒洒的叶子，在冷风中簌簌而落。我站在聚散不定的落叶上，往昔那段日子以及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像狂沙一样堆上心头。

　　走进琼瑶的世界，是无意之间，在小镇上的书店里买到一本《潮声》，薄薄的一册，草绿色的封面，读完，第一次感受到了缠绵悱恻，落寞凄然。记住了山里的木屋，潮湿的苔藓，海边滚滚涛涛的潮声，更记住了琼瑶这个名字。

　　后来读的集子，都是有意识地借来的，断断续续地读，说不上沉迷其中，至少在那段日子里被深深地打动过。雨点稀疏或者月光遍地的夜，昏暗的煤油灯下，跟着琼瑶从容的脚步，去过深深的庭院，雨中的公交站台，深情的湖泊，可以捡拾紫贝壳的海滩。那些地方，今生无法抵达，而在我年轻的心里，已经一一走过。

　　记得书中那些信手拈来的诗词，有些是引用，有些出自琼瑶的内心，读过就逐字逐句抄下来，反反复复地念，白居易的《花非花》就是因此而牢牢记住的。记得小说中的个别细节，主人公把恋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写在一张纸上，大的，小的，横的，竖的，斜的，倒的，名字上堆叠着名字，满版纷纷乱乱，密密麻麻。记得其中一些贴着标签的句子，“苍白的月光照着有情无情的田野”“我养了一条狗，它对我摇尾巴，我养了一个人，她咬了我一口”。这些到底出自哪一本书，已经想不起来，也不会再去想了。

　　喜欢琼瑶作词的很多歌曲，像山谷里的风徐徐吹来，清新伴着朦胧，淡淡的伤感，带着雨露和落叶的气息。让我在点点萤火里，听到晚风如何叩动帘栊，在茫茫水边，看到白雾如何笼罩蒹葭，在早春，感受到蒙蒙烟雨捎来的剪剪春风恻恻轻寒。这些赋予了我心灵的柔软，到今天，我仍是个内心柔软的人。

　　与琼瑶交集的时间有些长，从中学到后来去村子里和孩子们做伴。那时日子清贫，记忆深刻的是青青的秧苗，金灿灿的稻子，满枝满丫的油茶籽，好像时间都用来做了这几件事，插秧，收稻子，摘茶籽，这几种活，没一样是轻松的。每天累得腰酸背痛，但因为琼瑶笔下的那些故事和歌曲，让我在那样的日子里，愿意对身边的人敞开心扉，有了梦想，相信爱情，期待明天。想着翻过这座山，就会是平原，走过这座桥，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风景。今天过去，明天是比今天更好的一天，即使遭遇接踵而至的艰难，也拒绝与绝望合作，泪水的背后，闪烁的仍旧是希望的光芒。琼瑶或许没有给我深刻思想的启迪，但她让我学会了努力去爱，爱万物，爱身边的人，爱这个烟火人间。

　　琼瑶走了，那么从容，像一片云，从很多人的天空飘过。她没有带走什么，却留下了一个时代的记忆。她没有消失，也不会消失。她是云，云飘走了，天空还在。她是水，水流去了，河流还在。她是风，风吹散了，大地还在。